《流火 鹿野忠雄的臺灣養成》劉克襄老師長年的研究

一個月前讀完《流火》一書,我花了一些時間閱讀這五百多頁的著作,實因篇篇重點,若不是劉克襄老師完整整理,才得以在我回顧自己過往旅行或閱讀書籍時,發覺是與鹿野忠雄有交集的,那些走過、路過的旅途紀錄,錯失交集的得在這本書中重擬重點。


▲在真心豆行喝咖啡

我慣讀劉克襄老師的植物文、鐵道文,輕鬆易讀的散文再加上《浩克慢遊》走讀節目(劉克襄、王浩一兩位老師主持的公視行腳節目),我實在太低估作者知識涵養量以及毅力十足的考察動力,他不僅研究鹿野忠雄,還親自走過鹿野忠雄走過的路、畫下路線圖,我一邊讀一邊讚嘆,對劉克襄老師的佩服度逐漸增加,幸好!我讀了這本書;幸好,老師整理出版了這本書。

書名副標為:鹿野忠雄的臺灣養成。相信是「鹿野迷」的朋友一定把他當偶像,我喜歡他,除了隻身海外於殖民國臺灣就讀高等學校的獨立個性,他少年時期就開始投入自己的昆蟲興趣,在臺灣讀書時,更深入山區採集昆蟲,紀錄山靈,而更讓我迷戀的是,他的寫山文筆細膩浪漫,把眼前所看、所感受的,用抒情的文字紀錄,讓不在當下、不在那座山、不在那個年代的讀者,也能跨時空感受到當時行者的心情。鹿野忠雄寫下的台灣山靈,絕對會讓你更愛臺灣這土地。

鹿野忠雄(1906-1945)出生於東京,1925年十八歲時,錄取臺灣總督府高等學校(即現在的臺灣師範大學前身)高等科第一屆學生,因常常缺課去爬山,1928年遭校方決議留級,變成第二屆,1929年獲准畢業。1930年入學東京帝大地理學科,雖在日本讀書,卻也常常回台灣登山。1941年三十四歲出版了《山と雲と蕃人と:臺灣高山紀行》,即台灣翻譯的 《山、雲與蕃人》 。1945年三八歲太平洋戰爭,原赴印尼北婆羅洲進行民族調查,但日本戰敗投降,在返回日本途中,於熱帶叢林中失蹤。

《流火》一書幾乎就是鹿野忠雄一生的紀錄了!共分為十個章節,包含「1920-1924內地踏查」、「1925前往臺灣」、「1925北臺的探勘」、「1927偏遠之地」、「1928埔里能高太魯閣」、「1929東部與南部」、「1930-1931新高山彙」、「1933紅頭嶼」、「1933次高山地壘」、「1926-1933臺灣登山風物」、「著者踏查線圖、年表與文獻」。

我紀錄此書閱讀心得,將接上自己的閱讀及旅遊經驗,沒有深入高山,僅有平地的旅行及案頭的幾本書來接軌百年前的鹿野忠雄。

除了內地攀爬高山外,其實最讓我驚訝的是許多我曾走過的地方,鹿野忠雄也走過,如新店的獅仔頭山、台中的松鶴部落及白冷、南投的車埕、嘉義的達邦部落、花蓮的砂卡礑步道及富里、台東的北絲鬮溪,甚至更南的潮州、內埔、三地門、大津、六龜等,我是一個旅行者的角度來到這些地方,而非是探索土地的觀察者,如今帶著朝聖的心情重新擬稿,想像當年鹿野忠雄也來過這。

以下分章寫下我有共鳴的部分,並抄寫書中部分文字。

「1920-1924內地踏查」

在<昆蟲少年>一篇提到,日本明治時期1870年左右,由政府帶頭,引入昆蟲觀察為博物教育的一部分。所以日本孩子在野外玩,癡迷昆蟲觀察的還不少。這也是難怪,在日本電影及繪本中,常常可以看到小朋友拿著捕蟲網、戴著草帽的景象。在1919年,日本就有昆蟲博物館,1922年《昆蟲記》被翻譯為日本文,可以推算1906年出生的鹿野忠雄也搭到昆蟲教育推廣的熱潮。

屆齡十四歲時,他前往父親的家鄉福島採集後,發表第一篇蝴蝶報告〈福島縣產蝶類目錄〉於《昆蟲世界》(1920.10),少壯派昆蟲專家橫山桐郎(1894-1932)便注意到了。(p.19)

在<上高地>一篇引出了我喜愛的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的《河童》一作,這也是我最愛芥川龍之介作品中的其中一篇。

河童》序後便開始寫著:

那是三年前夏天的故事。我和其他人一樣背著背包,打算從上高地的溫泉旅館出發去攀爬穗高山。眾所皆知,攀爬穗高山只能沿著梓川溯溪而上。在此之前,別說是穗高山,我連槍岳都攀登過,所以也不請響導,獨自一人

我讀《河童》時沒有特別留意芥川龍之介此段說明自己去爬了日本第五高峰——標高3180公尺的槍岳,那是在他十七歲(1909年)的青少年時期,登山經驗不足他壯志攀岳高峰的經驗,蹦出了《河童》的故事靈感。

1922年起連續三年的七月,鹿野忠雄也上高地,在穗高山、梓川溪、槍岳等地採集昆蟲,算是與芥川龍之介間接交集了,雖然相隔多年。

<德本峠越嶺>

從島島進入上高地的德本峠越嶺道,除了芥川龍之介走過(1909),最知名的人物,無疑是著名的詩人、雕刻家高村光太郎。

1913年8月,他由松本前往上高地取景作畫。9月時,同樣是藝術家的戀人長沼智惠子,專程前往探訪。她搭車到島島後,在嚮導引領下,循島島谷川上山。

高村得知智惠子前來,先動身走到越嶺道中途的岩魚止小屋等候。兩人碰頭後,再折返上高地。他們相互傾慕愛戀下,感情愈加彌深。每天背著畫架和工具,沿梓川取景作畫,燒岳、明神池、穗高岳和六百山都是主題。(p.53)

原來不只芥川龍之介,連高村光太郎(1883-1956)都走過這越嶺道,而且時間相差不遠,可感受到,當時登岳或許是一種帶有文藝氣息的休閒活動。在《智惠子抄》一書中,收錄〈狂奔的牛〉一詩提到了這些地方:

今天別再說了,

畫到一半的穗高岳三角屋脊上

出現了灰綠的雲朵

將槍岳的雪冰

化成蔚藍色的梓川上

重疊山群。

而約莫十年後的鹿野忠雄上高地時,當然也會走這條山徑。

「1925北臺的探勘」

在<北埔>一篇點出了當地臺灣作家龍瑛宗(1911-1999),1927年十六歲的他上台北讀書。鹿野忠雄年長龍瑛宗五歲,1927年的鹿野忠雄也正在翹課爬山中,還是臺灣總督府高等學校高等科第一屆學生,其實早在入學前1925年他就來北埔踏查、採集蝶類昆蟲等。

北埔的信仰中心是慈天宮,商圈是老街,下回我再來購物時,或許不會再只是客家美食,或許也會想著當時鹿野忠雄有吃艾草粿嗎?有走進慈天宮嗎?是否曾經與龍瑛宗擦身而過?也許這該是一場電影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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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偏遠之地」

在<口簧琴Robo>一篇說到鹿野忠雄特別對口簧琴撰文介紹(〈蕃人的樂器Robo〉發表在校刊),原因是因為迷戀一位久良栖(松鶴部落)的泰雅族少女。

<久良栖少女>一篇更是說明了這場初識的過程。

根據鹿野的踏查行程和路徑,泰雅少女和鹿野最初的結緣,有可能是從志佳陽部落一帶下來,循小澤臺、烏來、馬崙走至明治溫泉。

多數久良栖少女係靠著背工的勞力,幫忙家裡賺取生活費用。她們背負著多半是駐在所的物資,通常是兩天一夜的扛運行程。若有較遠的路途,還固定和志佳陽一帶的背工交換。

也或有一機緣在部落邂逅,畢竟這兒有蕃童教育所,同時是臺車下山的起站。⋯⋯若按時間推斷,初次遇見,合該是1926年春,走訪大甲溪上游調查時。(p.156-157)

久良栖蕃童教育所於1916年成立,即現在的德芙蘭國小。

想起自己曾去松鶴部落,也在部落過了一夜,早上在那吃了一碗羹麵,還到林場宿舍逛逛、德芙蘭國小看傳統屋,但我卻不知道原來鹿野忠雄曾經來過這裡,這讓我和他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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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埔里能高太魯閣」

想到埔里這一段路,其實都會想起1920年佐藤春夫來台的旅記。在<埔里交通>一篇說明了日治時期臺車搭乘的路線。

1909年畫家石川欽一郎,跟隨視察的軍隊從臺中前往,因路途較遠,還在龜子頭下榻一晚。隔日再越嶺橫山,經過烏牛欄,抵達埔里。⋯⋯1922年。集集線尚未開通前,西海岸前往埔里最便捷的路線,主要是溯濁水溪而上。大抵由集集,經過土地公鞍嶺到達銃櫃、頭社。之後,再經由水社。從鹿篙仔越過白葉嶺(珠仔山),進入埔里。⋯⋯1920年7月,作家佐藤春夫遠從日本到來,以臺車或坐轎為主。從二水出發,抵集集後,同樣翻越土地公鞍嶺古道。走訪日月潭後,再進入埔里盆地。(p.189-190)

鹿野忠雄前往霧社、能高山、卓社大山,都是從埔里出發,1926年鹿野忠雄來埔里,還記錄了一些常見的鳥類,例如五色鳥、灰喉山椒鳥等。

「1929東部與南部」

在<小泉鐵的旅次>一篇提到了掃叭石柱。多年來常到花東旅行,有回特地到花蓮瑞穗看掃叭石柱,2022年甚至到那裡寫生。1925年日本朝日新聞記者小泉鐵在台灣東部發現了巨大石柱,四年後1929年,愛冒險、熱愛台灣山岳的博物學者鹿野忠雄,正值22歲的他在5月16日來到此地調查。

鹿野拜訪前,早已讀過鳥居隆藏、森丑之助等人發表的,跟巨石文化相關的文章。還從新聞拜讀小泉鐵和森丑之助的對談,得知前者在東海岸,做了些田野調查。此時,鹿野仍熱衷於昆蟲採集,但民族學和先史學的火種已啟蒙。⋯⋯兩人幾乎同一時期來臺。鹿野以學生身分,小泉鐵雖是作家,卻是以個人名義,並未受任何委託。他們同樣偏向東海岸和山地部落的遊歷。不少鹿野走過的地方,小泉鐵皆有踏查的身影。(p.248-249)

「1930-1931新高山彙」

鹿野忠雄1929年高校畢業後,回到日本就讀東京帝大地理學科,但在1931年又回到台灣進入新高山。在<林獻堂>這篇提到,1930年臺灣總督府石塚英藏也帶著家人前往新高山。

1930年8月,石塚英藏帶著家人前往新高山攀爬。地方媒體曾刊載,隱隱嘲諷其利用權勢,動用多名警察人力和部落背工,才能讓孩子舒適地順利登頂成功。石塚攀登成功後,下山到霧峰林家作客。林家還專程從臺中醉月樓包辦外燴,邀其到萊園備餐。說來巧合,林獻堂請客後未幾,臺灣地方自治聯盟獲准成立(8月17日)。(p.308)

我從前的旅記:【寫生】霧峰林家萊園「五桂樓」:來過許多重要的人物(16.6ys) 

每次到達邦部落時,我們總是在「達邦二二八紀念碑」集合。在這裡停車,附近就是達邦國小以及日警宿舍。在<高一生>這篇提到達邦部落。

日治時期這裡是達邦駐在所警察宿舍。除了提供警官下榻,同時用來招待前來視察的官員。太平洋戰爭後,一度充當鄉長官邸。⋯⋯1951年9月10日,他的父親高一生(1908-1954),從這間官宿離開,走路到十字路搭乘火車。下山後,隨即被國民政府收押入獄。當時高一生擔任嘉義吳鳳鄉(今阿里山鄉)首任民選鄉長,跟家人在此居住。(p.314)

從達邦走路經特富野,再到十字路,這一段路光是開車也要半小時,高一生走在鄒族部落,他或許不知道這一段路就是通往未知的路。而這段路也是鹿野忠雄搭火車到十字路,反方向往達邦的路。

我想起,我們也會開這條山路,上下起降明顯,考驗車子性能也考驗駕駛者,這條走過的路只有部分路段是高一生、鹿野忠雄走過的路,但整個山中氣氛相信是一樣的。

高一生出生於特富野大社石埔有小社(今樂野)。父親Avai協助日人討伐布農族有功,日後擔任當地警察駐在所巡查補。有回在溪邊炸魚,不小心受傷去世。高一生被日人大塚久義收養。之後,隨大塚家人下山,住在嘉義街內教場。1915年改為日籍姓名矢多一生,意為最優等生。緊接,再返回阿里山,就讀達邦蕃童教育所(今達邦國小前身)。1922年,再轉至嘉義尋常高等小學校。1924年,他進入臺南師範大學(今臺南大學),成為首位就讀師範學校的原民知識青年。(p.315)

鹿野若欲前往達邦,往往得在十字路下車。一邊採集昆蟲或訪查部落,進而走到特富野或達邦。那時若單純步行,快則少說兩個小時。這條舊道並非現今的巴莎娜和十字路間的產業道路,可能更靠近曾文溪,下切後,直接抵達邦。(p.317)

1928年瀨川孝吉是東京帝大學生,專程來臺採集蘭花。一如鹿野,走進臺灣的山區後,隨即被各個部落的人文風物吸引。此後研究多了此一面向,開始著手原民族群影像的紀錄。⋯⋯瀨川在拍攝鄒族人物影像時,高一生也從旁協助甚多。(p.318)

首次看見瀨川孝吉照片,是在達邦獵人安孝明老師的家屋,他在牆上貼了幾張照片,當年他也是依循影像重建傳統屋。後來,在「松鼠的尾巴」展覽,也看到了幾張鄒族的影像。

「1933次高山地壘」

<八仙山森林鐵路道>一文再次提到松鶴部落,而這激起我是否該在下回探訪白冷、松鶴部落時,啟程到「八仙山國家森林遊樂區」走走。

鹿野初回抵八仙山,約莫在1926年夏天。此時久良栖駅已使用(1923),整棟屋舍利用上等檜木,主要是做為運輸木材的辦公室。車站下方即林場巷,設有官舍和招待所,提供日本官員、技工居住。(p.435)

延伸閱讀:

《山、雲與蕃人》博物學家鹿野忠雄高山紀行 

《博物學家的自然創世紀》關於德國博物學家洪堡德 

《小站也有遠方》隨著他的筆,一站一站搭火車 

《尋找湯姆生》投入十八年的研究成果 

【台3線】曾文水庫旁的西興觀景台:每次都去廁所看昆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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