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13

【獵人帶路ll：曾文溪／楠梓仙溪臨界區域踏查｜玉山南山】（3）：向獵人學習

「三月十五日下山到台南，隨即趕到嘉義方面，調查阿里山山番（阿里山鄒族）。三月三十一日午後三點抵達達邦社（Tapangu），正好下著直徑約一公分的冰雹，覺得很新奇，就向番人查問，番人說降冰雹是少見的。今晚下起雨來，有點像冰雨。冒著冷雨轉往勃仔社，略微調查後，便結束達邦社一帶北鄒族的調查工作。」

森丑之助（摘自《生蕃行腳》）

差不多的季節與日期，我們和百年前的森丑之助都在山上，2004年3月30～31日我們在達邦，而1900年的3月31日，森先生也在達邦，我們都遇上了雨。一小段紀錄，可以看到森丑之助有疑問就會問原住民朋友，其實，我們也是如此，在山上，鄒族獵人老師的智慧與生活能力是高過我們許多的，我時常都處在一個學習的角度，隨時都在請教他們。

此篇紀錄分兩大部分，前段為「曾文溪／楠梓仙溪臨界區域踏查｜玉山南山」第三天依時紀錄，後段則寫下此次入山，向獵人老師所學習的山中訊息，以及我看到的兩位獵人老師。

四月一日，二〇二四，Day 3

實在是太敏感的身體，又整晚沒睡好，結果正當下半夜到凌晨四點快要累癱的時候，雨就嘩啦啦地下了起來，雨水浸入土，再從安大哥旁的山壁緩緩流下來，聚集了水灘，藍白天幕更是盛著一大盤從天而降的水，用登山杖頂一下，便啪啪啪地大量垂流下來。

我們全都醒了！

兩位獵人老師趕緊搶救食材，免得東西濕掉，他們把東西放進旁邊的工寮，大家戴著頭燈，雨絲在燈照射下呈現立體粗線。Doch留意著攝影器材，在天幕下有些無助。我實在太睏了，頭也痛了起來，只好勉強自己進入一旁的工寮睡覺，那兒有點髒亂，我把自己裹進睡袋裡，只露出臉，後來身體被跳蚤叮咬了好幾包，癢到十天後。

這場雨一直下一直下，遠處的山嵐一片迷濛，和我一樣睡回籠覺的幾位夥伴，在雨聲中醒來，在雨中吃早餐，在雨飄下拆帳收睡袋，然後又在雨中決定得回程了。

07：15｜即便下著雨，白耳畫眉仍成群地在森氏杜鵑樹上（第一篇有介紹此植物），牠們可沒有因為下雨而懶得起床。有雨水也是好事，大量的水可以清洗物品，手也可以爽快地洗乾淨。

08：30｜整裝完備，穿上雨衣、為大背包套上雨袋就準備回程，我僅穿上上截雨衣並戴上棒球帽，這樣的雨勢還不致於濕透。

我們準備要離開有多株二葉松、森氏杜鵑的營地，大夥兒拍了一張合照就出發。

09：00｜我更小心地走著，更專注留意腳下的木頭與石塊，雨水讓它們變成另外一種狀態，和來時不一樣，雨下著，甚至可聽到雷聲，山嵐繚繞，我們得更小心行走。

有些難行路段，安大哥還會挖踩點，讓我們好通過。回到家看照片，才知的我們走過這些被挖踩點的路，有些驚險。

▲安大哥挖採踩點

09：20｜看見水鹿屍骸，骨頭完整留著，散落在地。獵人老師疑惑著，因為只有愛乾淨的貓科動物，可以啃蝕地這麼乾淨且留下骨頭，若是山豬，早就呼嚕嚕地吃得亂七八糟的。而那些咬痕也非黃喉貂所造成，因為牠們咬不動。（我不敢把見骨照片放上來）

▲安大哥解釋水鹿屍骸狀況

09：45｜因為下了雨，從楠溪牆往下看河水，水流湍急，水量變多了。

10：00｜兩隻山豬在河谷對面的山壁上，牠們黑黑的一大隻，不知在做什麼？安大哥說：「牠們在挖蚯蚓吃。」哇！下雨讓泥土濕了，山豬逮到好時機，順利吃掉土裡的蚯蚓。另外，我還拍到灰喉山椒鳥雄鳥，在這低海拔的淺山區也可以看到。

11：00｜雨停了。走到溪水邊，水清徹透明，用水潑洗臉及手臂，已經兩天沒洗澡了！這水似乎比我的身體還乾淨。

11：10｜坐上安大哥的貨車，我們又往回走。姐夫很體貼，知道我頭痛，不讓我吹風，於是，我獲得一個副座的位置，和安大哥一路聊天。我們開車往上走，經過人造針葉林、「楠梓仙溪保育工作站」、玉山登山口。我一路搶拍路上風光，無意間拍到一串串紫色花，經查詢才知道是「毛地黃」，一解我一路上都可看到的一叢一叢葉子，原來是毛地黃的葉子。

「楠梓仙溪保育工作站」附近有大片人造針葉林，被水鹿啃咬的樹相當多，我還拍到約海拔2700公尺處的大鐵杉，位置在楠溪林道與玉山林道交叉路口，這棵900歲的大鐵杉似乎是生病了，近來有新聞報導其心材腐朽超過樹體50%，需要好好診治。

13：10｜回到十字路車站，我們跑上去車站買便當。

▲便當滿好吃的，只是等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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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我們的獵人老師

這是此行紀錄的最後一篇，我感謝兩位老師這三天的引導與照顧，有他們在，特別放心。

我們完全沒有擔憂，因為知道同行的兩位獵人老師是非常有經驗的，此趟的見習除了爬山，還有學習他們的山中經驗，以及跟著他們回到過去的時光。兩位老師懂得安排路程，更知道如何照顧我們，安孝明老師總是在前闢路，方仁義老師安後，若我們逗留，便在轉彎處停留等待我們，而領頭的安大哥，隨時點名，遇上難行路段，他會突然變成山羊，腳掌宛如山羊蹄，健步如飛地跑來保護我們。

帶著懷念過去的獵人

我依稀記得方仁義老師帶著感性的心情，回想這一趟重返，他那雀躍的表情，五官生動，嘴角被笑容托起上揚，英勇的形象在那一瞬間被「可愛」所取代。

但有時他會低著頭走著，背影看起來心事重重，時不時地停下來，看著地面、山谷、流水。他每走一哩路就告訴同行夥伴，他上回來是三十年前，那時這裡如何又如何，現在全都變了，什麼變了呢？植被變化太大，路崩造成樹木雜生，還有水鹿大量啃咬樹皮、幼苗⋯⋯，他特別停下來觀看，任何可能拉回回憶的樹木、山像都會注目許久。最後，他總是拿起手機，對準過去的回憶，喀嚓一聲，試圖找回從前的自己在此的連結。

為了獵人老師的回憶，以及我們的回憶，應該再去一趟的。

獵人老師的幽默

他們看到山壁上的山豬，雖然距離好遠好遠，隔了寬大的楠梓仙溪，但他們的視力無人可比，一點騷動就可判斷，例如知道山豬正在挖土找蚯蚓吃，相對於我們，若無攝影設備輔助，完全看不出來遠處有保護色的動物正在覓食中。調皮的姐夫說：「我好像看到東坡肉了。」

獵人老師的智慧

山中取水

如果在山上，沒有揹水上山，得自己找水源，有幾個訊息可以幫助入山者，這是獵人老師傳授的經驗。此行第二天，我們看到了「動物的高速公路」，牠們到一個地方找水喝。動物也給了人類一個指標，告訴人類那兒有水。獵人從獸徑、從泥土潮濕判斷水源處，挖洞、用木片引水，這些都是求生技能。反觀我們山下的生活，打開水龍頭就有水，我們對於自然現象、動物痕跡的暗示完全沒有敏感度，便捷的生活降低了求生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