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曾經來過》佐藤春夫來臺的詳盡探討
因為看了一場臺灣文學館「百年之遇——佐藤春夫1920臺灣旅行文學展」,我拿起了已買半年卻被冷落的《殖民地之旅》,依循著內容,開始走讀作者佐藤春夫曾經去過的景點,這一走,欲罷不能,又延續讀了幾本相關書籍,其中包含《文豪曾經來過》、《文豪怪談》、《帝國旅人佐藤春夫行腳台灣》、《被擺佈的台灣文學》、《旅繪台灣》,這些閱讀與行走讓2020年成為了我的「佐藤春夫年」。
下筆介紹並抄寫臺文館出版的《文豪曾經來過》,實因此書參考資料相當豐富,那些在展場中的疑惑,都可以在書中找到答案,心中也不免嘀咕,為何展場不多安排資訊,如果多了許多百年前後地點對照、學者觀點,或許能激起更多人走讀文豪作品中的台灣景點,若此,我們才能像蝗蟲君一樣跳躍於城鄉,整座島嶼因此都在文學氛圍中,都在熱烈旅行中啊。
這本書深入探討佐藤春夫二三事,詳列來臺旅行更細節的行程,作品中與現實實際人物對照、推理文中角色原型(例如〈霧社〉一文中的「那個女人」是否為迪娃絲・莫那),亦有篇幅分析臺灣當時的交通狀況(鐵道、輕便鐵道、台車、椅轎⋯⋯)、原民部落與日之關係,以及多位中日學者從不同角度討論佐藤春夫作品(例如討論〈女誡扇綺譚〉為偵探小說或是奇幻怪談?)及個人的寫作風格,並且切入不同的觀點,很特別的是,收錄在此書中的文章作者,也許都是文學專家,文筆都相當好,云霞滿紙,讀來甚為暢快。
另外,有賴香吟老師新譯〈女誡扇綺譚〉一文,可以邱若山老師的譯本相較;日本學者河野龍也分析文中地點,並且分享他在台南探查結果。除了現今學者的考察外,其實在〈女誡扇綺譚〉出版後,也有多位中日學者跟著佐藤春夫去旅行,走讀文學風景。
最讓我驚訝的是,台灣日治時期風車詩社作家楊熾昌,早在他十三歲時,就曾經見過佐藤春夫。時間點是在佐藤春夫拜訪臺南新報社時,與楊熾昌父親楊宜綠有短暫交遊,少年楊熾昌在那時期見過佐藤春夫。六年後〈女誡扇綺譚〉出版,楊熾昌還曾按圖索驥,去找那棟沈家廢屋。日後,佐藤春夫正以過往曾見過的一位文人,影響著楊熾昌。
・對於頹廢美、荒廢美的追求,楊熾昌是頗有自覺的:「我過去的作品差不多都是醜惡的美。一部分批評家把我當作追求『頹廢美』的作家評論我,我想那是無所謂的」。(p.139)
觀看這本書,你會讀到許多佐藤春夫不同的性格,會忍不住說:
啥!原來佐藤春夫這麼猛,因為嗜讀文學被留級。
原來他這麼反骨,會在市民聚集的演說上,高喊學校教育無用。
他的愛情好坎坷,為何老天總是如此折騰他?
這些看似八卦的故事,或許也就成就了他的寫作風格。
以下為重點摘錄、抄書段落,老師們都很會寫:
・臺文館館長蘇碩斌:行旅的深刻體驗、聽來的軼聞奇譚,佐藤春夫顯然得到了創作大補帖,回到日本轉為〈日月潭遊記〉、〈旅人〉、〈霧社〉、〈女誡扇綺譚〉與〈殖民地之旅〉等作品。這些書寫奇文獵異,不僅是一種自我挑戰,也驚醒長久沈浸中國古典的臺灣文學——其後,既造就佐藤的多變文風,也開啟臺灣的小說新路。
過去一百年的臺灣與日本之間有諸多波瀾,殖民、戰爭、降伏、光復、相互敵視、重新懷念⋯⋯,歷史和情緒都很糾葛。此時借由佐藤春夫的文學回望,更可貴他那種置身殖民地卻不帶偏見的觀察力,而那也是臺灣文學走出自我風格的關鍵時刻,最好不要遺忘。(p.9)
・日本學者河野龍也:若要扣問佐藤文學最重要的主題為何,那麼毫無疑問地,可以聚焦在「失去」這個關鍵字上。特別是「失去故鄉」這個主題。許多因故無法回鄉的流浪者,都有剪不斷的鄉愁,而描寫這些,就成了佐藤筆下經常出現的一種作品型態。
・河原功:透過〈殖民地之旅〉(《中央公論》一九三二年九月、十月),則能夠了解身處殖民社會的臺灣人心境。⋯⋯(略)⋯⋯雖然除了鄭貽林之外,文中並未透露其餘人物的本名,但實際上,擔任響導兼秘書的A君是「許媽葵」,漢詩人為「洪棄生」,其子則為「洪炎秋」。此外,「林熊徵」雖為真有其人的財界名士,然在此登場的應是臺灣社會運動的領袖「林獻堂」。儘管要探究這些人物的真實姓名並非難事,但佐藤春夫如此用心著墨,全因他「切望莫累及任何人」。而在佐藤春夫這般煞費苦心的顧慮之下,隱隱可見的正是臺灣總督府的強權。
・邱若山:大正期的作家興起一股旅行熱,主要前往中國、滿州、朝鮮,谷崎潤一郎、芥川龍之介等皆前往中國旅行,卻未到過臺灣。於大正期旅行臺灣並寫下許多以臺灣為舞台的小說、紀行文章,為臺灣的日文文學留下巨大資產的最大級作家,則非佐藤春夫莫屬。
・佐藤春夫在〈女誡扇綺譚〉中所描述的臺南,凋敝的豪宅門扉掩著無盡的疲憊與哀傷,曾經驚心動魄但已然淤積停滯的安平內海,行走期間追尋事件真相與歷史真意的邊緣人身影,成就耽美抒情與理性敘事交融的佳作。
小說中由墾植發跡、後轉為海商貿易的沈家故事,等於臺灣移民史的縮影,參考了包括霧峰林家在內的臺灣名家歷史改編而成。凋敝的沈家大宅,則是綜合了霧峰宮保第、臺南「廠仔」(今民族路三段)、佛頭港(禿頭港)沈家(今海安路附近),再移形變位的空間。「我」與「世外民」探險結束後的飲宴之處「醉仙閣」(今宮後街),店主後代目前在別處經營同名的西式甜點店。(p.75)
▲禿頭港
・日本學者下村作次郎:一九一〇年阿里山鐵路完工後,周邊急速開闢道路,達邦社早已設有蕃童教育所。後來鄰近的部落特富野社還曾經培育出一位達邦蕃童教育所、臺南師範學校(一九二四年四月入學)畢業的原住民菁英——戰後改名為高一生的矢多一生(原住民名為吾雍・雅達烏猶卡納),他曾經在一九二九年協助俄國語言學者聶甫斯基調查鄒族語的語彙與傳說。達邦社便是這樣一處由森丑之助認定為「毫無危險」的「蕃社」。(p.80)
・日本學者下村作次郎:無論是在探究撒拉馬毆事件爆發十年後所發生的霧社事件,甚而是思考今日的原住民社會等方面,小說〈霧社〉都留下了許多值得關注的議題。威嚇性的理蕃政策或美其名為和蕃結婚的政策聯姻、武力討番貨「以夷制夷」的實際情形,以及山地在接觸文明的過程中潛藏的賣春可能性等等,小說〈霧社〉在在提醒著我們,留心傾聽森丑之助的言說是何其重要。(p.90)
・陳允元:除荒廢美之外,楊熾昌的詩論及作品,也顯現出濃厚的南方色彩。他曾謂:「我們居住的臺灣尤其得天獨厚於這種詩的思考。我們產生的文學是香蕉的色彩、水牛的音樂,也是蕃女的戀歌。⋯⋯臺灣是文學的溫床」。當然,這也可以說是一種「自我異國情調化」的展現,或是借用帝國的凝視做為自我的展演。但這樣藉由他者的視線,而將熟悉的日常陌生化、異質化,某種程度而言也是故鄉的再發現。(p.140)
後記:
1.去年是一系列的馬來西亞年,除了大馬行,看了電影《夕霧花園》、「娘惹浮生—臺灣古典文學南洋旅行記」展覽,還閱讀了《馬來西亞》一書。
2.書中應該有一地方誤植,在第59頁倒數第三行。
九月一日上午訪阿罩霧(霧峰)林家,與主人林氏(林獻堂)展開臺灣所見所聞及總督府統治政策的對話。
九月一日應為十月一日。
3.〈女誡扇綺譚〉譯者:
a.邱若山,收錄於《殖民地之旅》
b.詹慕如,收錄於《帝國旅人佐藤春夫行腳台灣》
c.邱香凝,收錄於《文豪怪談》
d.賴香吟,收錄於《文豪曾經來過》
4.我們也走讀:
尋找佐藤春夫《女誡扇綺譚》之文學景點(1):佛頭港、老古石街、沈家
尋找佐藤春夫《女誡扇綺譚》之文學景點(2):醉仙閣、稅關俱樂部
【寫生】台南安平「福爾摩沙博物館」:日治時期「稅關俱樂部」(16.4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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