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11

【2024獵人帶路Ⅱ】（2）水鹿之路／白雪村

遠方的南玉山像一頭酣睡中的巨獸，牠的背脊依然曝露於溫煦的陽光中。我們現在勢必趁這頭怪獸熟睡未醒的空檔，趁牠還沒醒起來呼風喚「雲」以前，急速完成登頂。

鹿野忠雄（摘自《山、雲與蕃人》）

三天兩夜的「獵人帶路Ⅱ」計畫，是曾文溪／楠梓仙溪臨界踏查，第一天抵達南鞍營地，第二天從營地撤營後，預計走入採樟聚落白雪村（水山村）。這一天的上半場行走，無庸置疑應該是三天行程中，最為疲憊的一段。因為獵人老師擔心我們直直下切過累，帶著我們走腰繞的路，孰知這是一段水鹿走的路。我走得驚心，感覺蟄伏於大地的動物們，在暗處都聽到我沈重的腳步聲。我心裡想著：「為何水鹿不好好走路？」哎呀，我又犯了自我中心的錯誤。

二月十九日，二〇二四，Day 2

05：50｜起床，掀開帳篷，外頭好冷，4度C。早在半小時前，獵人老師與安姊姊已起床，凌晨三點的那一陣鬧鐘竟也反催促著我入睡，幸好就睡了三小時。

07：30｜吃到滿是蔬菜的大鍋菜早餐，昨晚未完食的虱目魚粥淋上蔬菜湯，再加上我帶去的桶柑、冠彰手沖帶來的咖啡，更驚喜的是，還有獵人老師家人自己種、自己採、自己烘的阿里山咖啡，山上的第一頓早餐真是大滿足。

我們吃的蔬菜都是獵人家人們種的，玉米、栗子南瓜、高麗菜、刈菜、香菇⋯⋯。我盛了一碗飯湯，加入許多菜，尤其香菇特別多。香菇在鄒語裡叫做「風的耳朵」，真有意境。聽獵人老師及安姊姊說，採集野生香菇要在颱風過後，不過山羌、松鼠、水鹿都愛吃，所以你要比牠們動作還快。

吃了兩小碗蔬菜飯湯後，我就停止早餐的進食。後來我才知道，登山活動不能只吃平時食量，這份量很快在兩個小時消耗光，我餓得受不了，一路上頻頻吃零食，幸好有買果凍飲。

08：50｜收帳。此時來了一位鄒族朋友阿湯哥，昨天他有事未能跟隊，今天就來了。他腳力實在好，昨日我們走三個半小時的路程，他一個半小時就完成，這到底是什麼樣的飛毛腿？

09：30｜一連串的鄒語教學後，我們離營。準備往白雪村前進，今天要從海拔2286公尺往下切到海拔1645公尺。

為了怕我們下切得太辛苦，我們走了一路水鹿之路，是一段多處坍方的腰繞路，安姊姊一直提醒我們：「慢慢走，不要急。」實在是因為右邊是崖，肩上是重物，重心得往左傾，整個過程得十分專注小心。

10：20｜休息

這個休憩點的展望很好，可以看到被鹿野忠雄描述成怪獸的南玉山。當然我陌生於南玉山壯麗容貌，初次見面還記不得祂的容顏。這一個休息點下方是博博猶溪，再過去就是荖濃溪，阿湯哥告訴我，這裡甚至可以看到關山，我疑惑關山不是在東部，但試想位置是有可能的，那兒也曾經是鄒族的傳統領域。

▲咬人貓

11：50｜再次休息，前方盡是大山，上一回休息在達邦村，現在則是高雄，且已無訊號。低頭看，地上落下的松果很多，也出現大量的咬人貓；仰頭看，天氣非常好，藍天白雲。這裡所看的地方都是遠距離，爬山回家後，我的視力有短暫變好幾天。

過了這個點，就一路下切，路段相當驚人，是水鹿走的路。似乎得有像我這般弱者，才能增加畫面的戲劇性。阿湯哥很擔心我，幫我揹走了背袋，讓我輕鬆走一段。獵人老師說，阿湯哥的揹功很強的，他可以揹200斤。我現在都還記得他對我說話的表情，他說：「你不要擔心我。」

12：40｜終於通過水鹿走過的路，這一條腰繞路，多為鬆動的土，碎石子多，路面不明，因爲水鹿大量啃咬植物，使得山地植被光禿，沒有植物幫忙抓土，路實在難行。一路上，阿湯哥都在疑惑，整個植被光禿，怎麼變這麼多？

13：10｜看見一隻死亡不久的山羌，肚子被咬了一個洞，雙眼還睜著，應該是昨晚才發生的事。阿湯哥說：「我來判斷一下命案現場。」我看著這隻山羌，想起這應該是第二次近距離看見山羌，第一次是在巴蘇雅家。（茶山部落）

13：50｜剩下一個半小時可以到白雪村，我們停留在稜線上休息，現在所處位置，前有博博猶溪，後有楠梓仙溪，這樣是否代表在嘉義與高雄之際？

我好喜歡這裡，拿起手機自拍，「一瓶米酒」（白耳畫眉叫聲類似「一瓶米酒」）一直叫不停。因為氣氛使然，和Doch拍了一張合照，這是補結婚23年紀念日的合照。

15：10｜抵達白雪村。我稍早才說：「我這次上山都沒跌倒。」烏鴉嘴一出，就在平平的地——白雪村，被一顆在腳後跟的石頭絆倒，因為揹著重袋，結果就像不倒翁一樣起不來了，夥伴們拉了我一把，唉，很多話還是放在心裡就好。

白雪村是日治時期採樟製腦工人聚集的村落，最多時還有上百戶人家，甚至還有教育所、衛生所等，從現場房子來看，也有樟腦局的辦公室。後來因為樟腦事業衰敗，村民才陸續遷出。獵人說，這裡大都是客家人。他們疑惑著，不知道為何這裡突然爆紅？網路上直說「白雪村」，後來才知道就是「水山村」。

在〈阿里山鄒族步道系統人文史蹟調查報告〉（計畫主持人：楊南郡、王素娥）一文中說到：

從特富野到水山聚落，有一條獵徑翻過霞山，以原住民的步程，大約 3 小時。採愛玉工人都是走此捷徑，但路況不佳。日治時代漢人最深入的崗山聚落，主要由客家籍的腦丁家族構成，最多時有上百戶，有樟腦話所、警官駐在所、教育所、衛生所等。民國 50~60年代，因生活不便陸續遷出，目前僅有一戶戶籍在此，早年的樟腦詰所槽木造辦公室及宿舍還在。每年冬季愛玉子採收季節，摘採愛玉子的鄒族工人都利用廢棄的衛生所作為居處。另外，當年的水山居民也還保留數棟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