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的《城堡》：看似有形卻無形的威權上級
2024年暑假的歐洲旅行，特地到卡夫卡的故鄉布拉格，我在舊城廣場上，試圖找出卡夫卡的生活足跡，各時期的家、父親的商店、學校、上學的路⋯⋯等，即便按圖索驥，也因為櫛比鱗次的相似建物而有些不確定性，那時，在廣場上來來回回確認。
閱讀《城堡》時，相似的感覺湧了上來，在小小的地方打轉，穿梭其間，整部著作有多角色穿插，得用筆記本記下，才不致於有「一面之緣」的疏離感，或是眼盲而記不得所有在城堡裡的角色。尤其一開始便跳出多位人物，讓人措手不及。我讀得辛苦，總是來來回回確認，「呼」地結束每日閱讀進度。然後想著，這莫非也是K的疲憊感？
卡夫卡（Franz Kafka）為奧匈帝國／捷克作家，1883年7月3日出生於布拉格，1924年6月3日去世。他於1922年開始書寫常篇小說《城堡》，一直到過世後兩年，1926年才由好友馬克思·布羅德整理出版。
馬克思·布羅德在其著作《卡夫卡傳》中，寫著：
在弗朗茨的最小妹妹接管了一座屬於她姊夫的在齊勞（前弗洛奧，在沙茨附近）的小莊園。經各方同意決定弗朗茨在那裏度假療養。……弗朗茨第一次密切接觸了鄉村生活、農事和德國農民，在這裏產生了長篇小說《城堡》。
可知《城堡》一書是在休養身心期間書寫，是在異地鄉村地方著手，是卡夫卡身體虛弱需要療養的狀態所寫，那時他的心思一定是敏銳細膩的。
K來到城堡，受聘為土地測量員一職，但他從頭到尾沒有進行這工作，甚至還被指定成學校工友，暫宿校園，對於傳說中城堡的主人——克拉姆，也就是應聘他的上級，從未相見，所以無從想像。只能從秘書、餐廳老闆、上級曾經的情婦、村長、信差、女侍去構想一個高層可能的模樣。
．您要克拉姆給您談話，可是克拉姆甚至對村子裡的人也不說話，他本人還從來不曾跟村子裡的任何人說過話。他至少常喊弗麗達的名字，她能隨意對他講話，並且准許她從窺視孔裡看他，這是弗麗達莫大的榮耀，我至死都會對此感到驕傲，可是他也沒有跟她說過話。（p.085）
．我們常常談起克拉姆，我從來沒有見過克拉姆⋯⋯（略）⋯⋯。不過他的外貌在村子裡大家都是熟悉的，有人見過他，人人都聽說過他，從親眼目睹、傳聞以及種種別有用心的添油加醋，形成了一個克拉姆的形象，這個形象大體上八九不離十。（p.245）
書中出現許多人物，他們圍繞在威權下（或說是組織、官方、國家機器），有人裝腔做勢、嚇唬他人，有人如魯蛇，寄望這個龐大體系能拯救他，有的竭盡心力討好這個組織，這個城堡或許有許多意見、許多留言，眾說紛紜，但可能都沒有傳達到上級，所以可合理懷疑，主人翁K寫的信件不知是否順利傳送，即便這個上級看似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伸手難觸。
．你們這裡的人生來就敬畏官方，在你們的一生中，這種敬畏會以各種方式從各方面繼續灌輸，你們自己又盡可能地推波助瀾。不過，其實我並不反對這樣做，如果官方好的話，為什麼就不該敬畏呢？（p.259）
．敬畏錯了地方，反倒是種褻瀆。（p.261）
．官員們都受過良好教育，但只限於某一方面，在他的業務範圍內，他只要聽一句話便能領悟掌握要領，可是把別部門的事講上幾個鐘頭，也許他會有禮貌點點頭，其實一句也停有聽懂。（p.297）
K進入一個渾然生成的詭異組織氣氛裡，他與人疏離、衝突、也和人友好，他談起戀愛也成結了婚，然後又被老婆無預警甩了。他就像是一個想挑戰體制，又想積極進入體制，享受到保障與福利，卻無法順利達到期望的人，他不停不停地被威權、被群眾意識擋在門外，面對這些社會紛擾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充耳不聞，有的強權欺侮弱勢，有的認為K僭越狂妄，有的想藉由他獲得更多福利，人們彼此臆測著，對於看似有形卻無形的官方上級，有太多的不確定性。想來，還真像現在的社會現象！
．透過結婚，他獲得了另一種更好的保障——村民——享有權利和義務。（p.168）
我一次又一次地與《城堡》裡的陌生人交集，試圖揣測K的初衷、居民的共識、上位者的想法，然後模擬城堡（組織／體系／國家機器）對待一個新聘（不知到底有沒有聘用）的土地測量員給予的評量與待客之道，以及受眾人集體捏塑形象的上位者，與底層民眾間的關係。我看著K積極爭取自己的權利，不畏懼官方，也看到不同人面對同一事件有不同的解讀。
讀完厚厚一本的《城堡》後，想著現在人對威權保持懷疑已是合理，但在1924年，卡夫卡就開始思考這樣的問題，是一種預知世界的書寫。要用這樣的心情去一百年前就誕生的《城堡》，畢然可理解現在人對卡夫卡的著作，討論度仍熱烈不斷。
．K知道並沒有真正的強制力，他也不怕，在這裡就更不怕了。可是使人氣餒的是環境的威力，習慣於失望的威力，察覺不到但每時每刻在影響的威力，這些倒使他害怕，但是他必須敢向這種危險抗爭。（p.056）
以上有色字摘自《城堡》（新雨出版社）。
延伸資訊：
卡夫卡：《城堡》（1926年） by 紀金慶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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